20世纪中叶,物理学从牛顿的经典力学走向了量子理论。
通常,科学发展的道路上理论先行,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几乎不可避免地淘汰了经典力学。
然而,相对滞后的技术层面,还在尽享着经典力学的最后荣光。美苏对抗期间的军备竞赛,联动了两大阵营的太空竞赛。
数学家们利用二体问题可求解的理论指导,把二体对象设定为飞船和地球,成功把宇航员送进太空,绕地飞行而后安全返航着陆。
牛顿绘制了世界由数学主宰的图景,由此产生的深刻影响远远超出了科学领域。
人文领域的浪漫诗人们,一致认为牛顿破坏了彩虹的诗意,因为牛顿把彩虹还原为棱镜光谱。不过,他们依然兴高采烈地为科学的解密而喝彩。
哲学领域,伏尔泰、大卫·休谟、约翰·洛克和其他启蒙思想家,无不被牛顿的理性逻辑所引领。自此,早期哲学家们的先验形而上学方法,被扫进了历史。
连续与离散在大多数情况下,牛顿只是将微积分应用于一个或者两个对象,比如摆动的钟摆,飞行的炮弹,或者绕着太阳旋转的行星。
那是因为求解三个或者更多对象的微分方程,简直是一场噩梦,太阳、地球、月亮三者之间的引力相互作用,已经让牛顿头痛不已。
因此,牛顿曾断言,运用微积分体系来分析整个太阳系,几乎不可能。
但令人惊讶的是,随着考虑对象数量的增加,一直到无穷多个粒子,微分方程又变得容易求解了!只要这些粒子形成连续介质,而不是离散集。
以生活中的常见物品举例来说,一组粒子的离散集就好比散落在地上的弹珠,离散性体现在,触碰到其中一颗弹珠,并不能因为这一颗而联动到触碰另一颗。
也就是说,弹珠之间是有空隙的。
相比之下,连续介质,比如一根琴弦,拨动琴弦上的某个点,弦上的其他粒子不用直接去拨而会自然联动跟着振动。
正是通过解决连续介质如何移动和变化的谜题,微积分才在改变世界的道路上又迈出了一大步。当然,这一大步也须微积分自身随之改变,需要扩充微分方程本身和描述对象的概念。
常微分方程和偏微分方程当牛顿解释行星椭圆轨道时,当后续数学家计算宇宙飞船太空舱轨道时,他们求解的都是常微分方程,这类方程只取决于一个自变量。
常微分方程描述的是,某个因素的无穷小的变化,如何引起其他因素的无穷小变化,称为“常”微分方程,是因为只有一个自变量。
奇特的是,这类方程只要有且仅有一个自变量,因变量的数量无关紧要,它们统统都是常微分方程。
比如,想要确定一艘在三维空间中移动的宇宙飞船的位置,需要三个坐标数字:x、y和z,它们通过在左右、上下和前后方向上定位宇宙飞船,标示出它在某一时刻的位置,进而得知它离任意参考点有多远。
随着飞船的移动,它的x、y和z坐标每时每刻都在变化,因此它们都是时间的函数,通常记作:x(t)、y(t)和z(t).
常微分方程完全适用于包含一个或者更多对象的离散系统,它们可以描述一艘宇宙飞船重返大气层的运动,一个钟摆来回摆动的运动,或者一颗行星绕太阳旋转的运动。
其关键在于,必须把每个对象都理想化为一个点,一个没有空间范围的无穷小坍缩点。简化之后,就可以认为这样的一个点存在于坐标为x、y、z的点上。
同样的方法也适用于同时有许多点状对象的情况,比如,一大群微型宇宙飞船,一串由弹簧连接起来的钟摆,一个由八颗行星和无数小行星组成的太阳系,都可以用微分方程来描述。
在牛顿之后的几个世纪里,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开发出很多求救常微分方程的巧妙方法,以便对所描述的现实世界系统的未来做出预测。
而这些系统都不是离散的,或至少不都适合被视为离散的系统。也就是说,并非所有系统都可以用常微分方程来描述。
以一碗汤的冷却过程为例,从微观层面看,一碗汤是一堆离散的分子,它们都在杂乱无章地四处游荡跳跃。
但我们不可能看见,也不可能测量它们作为粒子的运动,因此,不会有人考虑用常微分方程为一碗汤来建模进而解析其冷却过程。
一种更实际的、可操作的描述方法,便是把汤看作连续体。尽管不符合真实情况,但却很有效。
在连续体近似方法中,假设汤存在于碗的三维体积内的每一点。某个给定点(x,y,z)的温度T取决于时间t,这个信息可以用函数T(x,y,z,t)来表达。
这里涉及四个自变量:x,y,z,t,已经不再是常微分方程的范畴,是一种新的微分方程——偏微分方程,每个自变量在引发变化的过程中,都发挥着各自的作用。
偏微分方程比常微分方程丰富得多,它们描述了连续系统的运动同时随空间和时间发生的变化,或者连续系统在两个或者更多个维度的空间中运动的变化情况。
上述的汤冷却过程,吊床下垂的形状,污染物在湖泊中的扩散,战斗机机翼上方的气流变化,等等,都可以用偏微分方程来描述。
偏微分方程极其难解,在它们面前,已经挺难解的常微分方程几乎成了小儿科。
同时,偏微分方程又极其重要,每当我们飞上天空的时候,我们的生死都取决于它们。
偏微分方程和波音客机现代飞机翱翔在天空中,是微积分创造的一个奇迹。
飞机的雏形阶段,第一批飞行器是通过模仿鸟类和风筝,凭借工程学知识和坚持不懈的试错发明出来的。
随着航空器越来越先进,越是需要更精湛的手段来设计。
二战后,航空工程师将计算机添加到设计中,曾经用于密码破译、炮位计算、天气预报的真空管,被航空工程师用来辅助建造现代喷气式飞机。
其中涉及的数学计算,必然会出现复杂的偏微分方程。
一部分原因是飞机的几何结构十分复杂,包含机翼、机身、发动机、尾翼、襟翼和起落装置,每个部分都能使高速掠过飞机的气流发生偏转。
高速气流一旦偏转,就会对使它偏转的对象施加一个力,若飞机的机翼形状适当,高速气流就会把它抬升起来。
飞机在跑道上以足够快的速度滑行,向上的力就会把飞机抬离地面并使其保持在空中。
升力是一种垂直于气流运动方向的力,而飞机前行的阻力则是平行于气流方向的。
阻力类似于摩擦力,它会阻碍飞机运动并使其减速。
计算飞机升力和阻力的大小属于极其困难的微积分问题,然而,又必须解决。
以波音客机为例,相较于客机,的机身和机翼使用比金属更轻的碳纤维增强聚合物,使得燃油效率提高了20%,噪声水平降低了60%。
然而,客机最具创新的地方体现在其设计中凝聚的数学与计算,偏微分方程在整个过程中发挥了诸多方面的作用。
比如,除了计算升力和阻力,波音公司的应用数学家们,还用微积分预测了飞机以英里的时速飞行时机翼会如何弯曲。
工程师试图避免一种被称为气动弹性颤振的危险效应,这种不受欢迎的振动,轻则会造成旅途的颠簸和不适,重则会形成一个正反馈回路,使飞机颤振加剧,损坏飞机机翼,进而导致结构失效和坠毁,有隐形战斗机发生过这种事故。
波音公司的数学家将机翼分解为几十万个微型立方体、棱柱体和四面体,给这些基本构建单元的刚度和弹性赋值,然后这些构建单元会受到邻近构建单元施加的推力和拉力。
弹性理论的偏微分方程,可以预测出每个构建单元会对这些力做出怎样的反应,最终在超级计算机的帮助下,所有这些反应被组合起来,用于预测机翼的总体振动情况。
另一方面,偏微分方程也可以用于优化飞机发动机内的燃烧过程,这是一个尤为复杂的建模问题,因为涉及化学、热流、流体运动三个不同学科的相互作用。
波音公司的研发团队依然采用了阿基米德方法,把大问题切割成若干小问题,解决所有小问题,然后再拼接起来。
实践版的无穷原则,有了超级计算机和有限元分析的数值方法的帮助,实实在在地解决了现实中的问题。
无处不在的偏微分方程微积分在现代科学中的应用,主要体现在偏微分方程的建立、求解和解释上。
著名的麦克斯韦方程,是偏微分方程,关于弹性、声学、热流、流体和气体动力学的定律,也是偏微分方程。
即使在现代物理学的前沿,偏微分方程依然为其提供了数学基础架构。
以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为例,它将引力重新设想为四维时空弯曲的表现。
经典的隐喻把时空想象成一个有弹性、可形变的结构,通常情况下是紧绷的,但如果放上去某个重物,它就会在重力作用下发生弯曲。
同理,太阳等大质量天体也会使其周围时空结构发生弯曲,而行星则在弯曲表面滚动。其实它们并未感受到力,只是在弯曲时空中沿阻力最小的路径自然运动。
尽管这个理论难以理解,但它的数学核心就是偏微分方程。
微观世界的理论——量子力学——同样如此,它的控制方程——薛定谔方程,也是一个偏微分方程。
微分方程无处不在。